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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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華商董事長辦公室。
下午陽光明媚溫和,光線透過偌大落地窗灑進來，不規則落在桌角。
熏香臺的煙霧在陽光下輕輕舞動，如同一條輕盈的絹帶,在空氣中緩緩展開。在這一方天地中，靜謐喧囂和忙碌被暫時遺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得的平和與寧靜。
宋遠坐在辦公桌後，視線落在手中的文件。
“啪——！”
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打破了靜謐。
顧澤正坐在辦公桌對面的茶臺邊擺弄茶具,“展示”他不知道在哪新學的茶藝。
他猛的被茶碗燙了一下,下意識松開手捏在耳朵上,茶碗隨之叮鈴咣當落地，灑落的水混著茶葉把地面染濕一片。
宋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顧澤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這玩意兒看起來挺簡單，實操起來還挺難。”
他彎腰把地上的東西一頓亂收拾,連帶擦過手的濕巾一並扔進垃圾桶。
走到辦公桌前，見宋遠的目光還停留在文件上,調侃道：“外面關於華商和致成的事吵得天翻地覆，你倒是挺能靜得下心，在辦公室埋頭看文件。”
顧澤瞥了眼內容，撇嘴,豎起大拇指。
“草，還是純英文的。”
他留學的時候是個半吊子。
本身為了混個文憑回來好跟他爹交代,所以上課都沒怎麽聽,光顧著跟朋友到處旅游,到頭來不僅口語說得稀爛,這種長篇大論的英文的東西他也一看就頭疼。
宋遠手中的是Bart剛從英國傳回來的“情報”。
他剛好看完最後一頁，合起來放到桌上。
“那我現在該是什麽反應？”
他走到茶臺旁邊,低頭掃了一眼今天顧澤帶來的茶具，坐進沙發裏：“我看你最近倒是挺高興,還有閑功夫學茶藝。”
顧澤轉個身靠在桌子上。
“雖說掉標這件事本就在你的計劃之中，但是霍景山花了大力氣在網絡上營銷，這陣仗看起來華商已經‘互聯網倒閉’了一樣。你就真不怕假的也被他們說成真的啊？”
宋遠語氣淡然，聲音平和卻充滿力量：“資本市場的反應才是我該關註的。”
“網絡聲音雜亂無章，大部分都是烏合之眾，過度關註反而會影響判斷。股市，才是真正的答案。”
“股市不會被空洞的言語所左右，它只對結果敏感。華商股票小幅度下跌的趨勢只持續了半天，今天已經回升到正常水平，並且呈上升趨勢，說明市場信心並未動搖。”
“我看準霍景山會在這個地產項目上咬死華商，所以才把標書的條件壓到最低再透露出去，目的就是為了讓致成在這個項目上撈不到一點實質的油水。”
“資本追逐收益，致成沒有利潤，前景也不甚光明，投資者不會僅僅因為網絡上的一兩句風言風語就輕易改變自己的判斷。”
“霍景山的網絡營銷戰術，看似聲勢浩大，實則是強弩之末。他其實也心虛，所以才用這種辦法試圖掩飾不安，但最多就是騙騙他自己。”
這些道理他說完顧澤也能懂。難得的是，宋遠面對這種情況真的能沈得住氣。
如果現在處在宋遠位置上的那個人是他，顧澤還真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慌。
其實不久前顧澤聽完宋遠說對付致成的計策時，第一反應其實是——這事能成嗎？
顧澤驚嘆於宋遠的謀劃，但卻也擔心其中的不確定性，比如他當時問，怎麽就確定霍景山真的會跟你爭這個項目？
當時宋遠字句低緩，仿佛料到了顧澤這個問題，他說：“他一定會。”
因為，這個機會，宋遠等了兩年。
兩年前得知致成集團的非法洗錢活動之後，宋遠就開始布局，但無奈霍景山也明白洗錢的風險，動作並不大，所以不好抓取證據。
於是他開始蜇伏。
這兩年間，宋遠似乎處處與致成集團作對，又能處處略微壓它一頭。
華商集團裏的老股東以為宋遠只是為了和霍家的私仇才會如此，不過他的行為並沒有影響到集團效益，反而穩步上升，所以也並沒有提出不滿。
明遠撤資的節點讓多年屈居於宋遠之下的霍景山嘗到了甜頭。
人一開始驕傲自滿，就會不甘於現狀，過於想要證明自己，就會慌不擇路。
宋遠知道，機會到了。
他需要找到一個前期投入大，難違約，需要有條框牽制的項目來引致成集團入局。所以他選定了需要通過政府投標獲得地皮使用權的地產行業。並且在標書條件裏設置了需要現金交付這個近乎苛刻的條款，目的是為了讓致成集團面對資金鏈破裂的風險。
那時，霍景山不得不加大洗錢的力度來支撐交付。而宋遠在海外秘密設立的金融公司，此刻便可以派上用場。
一但識別到可疑交易，完善證據鏈，做實洗錢活動，致成集團將徹底覆滅。
宋遠步步為營，只待今日箭在弦上，一擊命中。
顧澤聽他說完，面露讚嘆的輕笑搖頭。
“還好當時在美國讀書的時候第一個認識的人是你，萬一當初陰差陽錯跟霍景山和付誠他們玩到一起，那我估計現在天天活得提心吊膽，更別提躺著等錢進口袋裏這種好事了。”
宋遠準備向他全盤托出計劃時，顧澤其實是驚訝的。雖說兩人多年好友，可這是關乎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他竟然也毫無保留。
後來宋遠說要用進軍地產行業這個動作當作誘餌來引霍景山上鉤。
顧澤才明白，宋遠是怕他誤會。
顧家在京市的祖業集中在地產行業，連他自己在溪市的投資也大部分都是這個行業。
宋遠一旦步入，那就證明他們兩個在市場上成為了競爭對手，所以他才會找自己打這個“預防針”。
不僅如此，還送來了一份大禮。
想到這，顧澤忍不住笑出聲。
其實政府招標的那塊地的使用權，之前在顧澤手裏，因為城市規劃變動，政府又從顧澤手裏把那塊地買了回來。
但當時顧澤之所以拿下這塊地皮，為的就是能夠建設一體化商圈，被政府又買回去後，之前招標的項目就建不成，會影響到項目的完整性，對後續營收有負面影響。
而且當初顧澤買這塊地的時候價格還沒有現在這麽貴，所以政府跟顧澤簽了協議，不僅要支付顧澤購買這塊地所花費的金額，還要將投標價格溢出部分的50%需要支付給他，作為經濟型補償。
這其實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政府買回這塊地之後，新的招標計劃一直拖到今年才啟動。
顧澤也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跟宋遠說過這件事。直到那天他把招標文件放到自己面前，而他意識到這代表著什麽的時候，有好幾分鐘的時間驚訝到合不攏嘴。
於是，致成不惜掏空現金流買來的地，有一部分就這樣流入了顧澤的口袋。
所以他說“躺著賺錢”，並不誇張。
顧澤突然笑出聲，宋遠看得莫名其妙。
他沒管，而是指了指眼前的茶具：“什麽時候開始對這些感興趣了？”
顧澤挑下眉，走到茶臺前，捏起一個小茶盞在手裏把玩，語氣神秘。
“咳咳.....這不是最近，認識了一個女生，人家是什麽文物修覆師，專門修這種茶壺茶碗啊什麽的，反正還挺高大上。”
“你說我一個幹房地產的土鱉，為了追然家自然要投其所好。我肯定是學不來什麽文物修覆，但是最起碼茶藝這玩意兒跟她修的東西還是有些關聯。”
他說完又嘆了口氣，把茶盞隨意扔到茶臺上，滾了一圈才穩住。
“可這也太難了。我看那視頻就幾個步驟，信心滿滿買回來一整套，結果這水是真他媽燙手，根本拿不住，本來還想在她面前露一手呢，這下我還是直接放棄吧。”
宋遠聽完，思忖片刻：“投其所好？”
顧澤：“......”
他本來還想等他接下來的話，結果這人說完這四個字直接閉嘴神游去了。
合著他說這麽一大堆，宋遠一句都沒聽進去啊。他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心眼多的人說話都這麽深不可測？
顧澤不可能懷疑宋遠的智商，只能懷疑自己的。他抓耳撓腮的半天，也沒明白他什麽意思。
於是直接說：“宋大少爺，您說話能說全乎不能，我腦子沒你那麽好使。”
宋遠似乎對他最後一句話很讚同，難得的回應了顧澤的建議，問：“面對你喜歡的女人，怎麽投其所好？”
顧澤：“......”
明白了，想唐佳呢。
“我又不知道唐佳喜歡什麽。”
他話音落下後才意識到，自己直接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連忙補充道：“但女生不都喜歡項鏈手飾之類，還有包包衣服花啊什麽的，我追女生的時候送這些她們都可高興了，反正你有錢，隨便送唄。”
“但是吧......”
宋遠：“但是？”
“我說的這種東西都太普通了。”
顧澤突然意識到，宋遠對唐佳的感情，應該跟他們這些人談戀愛的感情不同。
“你如果真想送，可以關註一下拍賣會上有沒有什麽東西合適，畢竟只有一件，更特別些，就是比直接買要費功夫。”
宋遠眉毛微不可見輕挑，看來他之前努力的方向沒錯：“你說的這些我都想到過，還有沒有其它的？”
顧澤楞了一下：“你去參加過拍賣會？”
“我沒有，委托代理人參加的。”宋遠語氣淡淡。
“……”
“你拍的什麽啊？”
“十月份蘇富比在香港的拍賣會，一顆藍寶石。”
顧澤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游走片刻，突然瞪大眼：“我靠，大陸匿名私人買家，六千五百萬港幣。”他擡頭，一臉震驚地看過去，“唐佳收下了？她什麽反應啊。”
“她不知道多少錢。”
顧澤：“？？”
“什麽意思，說清楚點。”
宋遠趕在自己耐心被耗完之前，回答了他的問題：“她生日那天，我在英國一家可以制作手工飾品的古董店選了顆寶石，做成手鏈當作她的生日禮物，但她並不知道那顆寶石是我提前安排好的。”
“靠。”
顧澤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
“等於說，你十月份。”說著，伸出一根手指，“跟她重逢才一個月，就拍下顆六千多萬的寶石，生日的時候當作普通石頭做成手鏈送給她。”
“而她現在手上帶著六千萬在大馬路上亂晃，自己還不知道？”
宋遠：“她很高興。”
顧澤：“......”
他扶著額無奈笑了笑，任何語言都難以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他當初不理解宋遠找唐佳那麽多年也不放棄。甚至前幾年黎叔還張羅他跟一些集團千金見面，可宋遠把能推掉的都推了，實在推不掉的見一面之後也沒下文。後來黎叔知道管不住他，這一兩年也不怎麽催他了。
顧澤那時候很好奇，唐佳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能讓宋遠念念不忘這麽久。
後來顧澤也見到了唐佳。除了她確實漂亮，他也看不出哪有什麽特別。
反正對他來說，肯定不會喜歡一個人這麽長時間。
喜歡到哪怕她只活在零散的回憶裏，還念念不忘這麽久。
“算了。”顧澤擺擺手，“不跟你聊這個，不過就算你幹的事我不理解，但兄弟我還是支持你。”
他看了眼時間，四點多。
宋遠五點還有個會，他就不留在這礙事了。
衣架前，顧澤邊穿外套邊說：“去找我的修覆師小妹妹一起吃晚飯嘍，有些人還要工作，真慘。”
他準備開門，突然轉過頭，暗示道：“對了，今晚平安夜，據說會下雪。”
沒想到宋遠漫不經心地回了句：“我知道。”
“呦？”顧澤挑眉，“這麽上心，看來是有約？”
宋遠睨他一眼，沒說話。
顧澤撇撇嘴：“明白。”
話鋒一轉，似是篤定了：“我也去千灘廣場，說不定還能偶遇。”
他說完，開門離開。
-
夕陽把天空映出一大片神秘悅目的藍紫色，這樣好看的天空比較罕見，趙悅和林明哲都跑到了窗戶邊拍照。
唐佳撐著腮幫子坐在辦公桌前，不遠處就是能看到晚霞的窗戶，可她目光漫無目的凝視前方，心思已經飄到九霄之外。
其實唐佳很想發消息問宋遠掉標的事情處理的怎麽樣了。現在她只能通過網絡上真真假假的消息半蒙半猜，一顆心懸的不行，但又怕提起這件事惹他煩心，於是就這樣糾結著到現在。
唐佳又想到，昨天她告訴宋遠有話要對他說，但是等他忙完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三點。她又不想隔著冰冷冷的手機屏幕說這些話，於是準備等到今晚見面後在告訴她。
一想到這，唐佳的臉突然有點發燙。
眼前突然出現的一片陰影把唐佳的思緒拉回。她擡頭，看見來人後，微笑開口：“怎麽了，有事找我？”
路嘉樹語氣慵懶隨意，就像是聊起什麽隨口一提般的漫不經心。
“今晚上千灘廣場有超大聖誕樹，要一起去打卡嗎？”
“對不起啊路嘉樹。”唐佳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今天晚上我有約了，但還是謝謝你。”
路嘉樹扶了下後腦勺，笑著：“害，沒事，我就是隨口一問，你要有事就去忙吧。”
唐佳點點頭：“嗯，好。”
路嘉樹站在面前還沒走，唐佳有些疑惑：“......還有什麽事嗎？”
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虛握，猶豫片刻，說：“我下周就要搬走了，去B座。”
“嗯？上次不是說不搬嗎，怎麽突然又要搬了？”
路嘉樹心中苦笑。
她總是這樣淡淡的。說話平淡，眼神平淡，一下就讓他感受出這些話只是禮節性詢問，而不是真正的關心在意。
他勉強擠出驕傲的神色：“我這不是粉絲越來越多，計劃給我擴建團隊呢，這裏的辦公區域就會有些擠。”
唐佳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仍是那樣的微笑：“原來是這樣啊，恭喜你。”
路嘉樹喉頭滾動，略顯艱難地說句：“謝謝。”
唐佳為了抑制住擔心宋遠的情緒，又把自己置身工作中，埋頭寫了兩版年度總結文字稿。
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已經快六點半，這是她告訴宋遠她下班的時間。
趁著他還沒打來電話，又把這兩版稿子從頭到尾讀一遍，又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她知道這個已經時候陷入“當局者迷”的狀態，於是喊了趙悅過來，讓她明天抽空檢查一下這兩篇稿子，看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動。
剛處理完這事，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唐佳看過去，是宋遠的電話。
她接起，聲音很低：“餵？”
“我已經到了，忙完了嗎？”
唐佳試圖從他的語氣中判斷他此刻的心情和狀態，不出意料的失敗了。
“剛忙完，你是在地下車庫吧？”
宋遠笑意溫潤地“嗯”了一聲：“你都吩咐過了，我怎麽敢不聽？”
唐佳嫌他的車太紮眼，寫字樓外面又人來人往，她怕遇見認識的人不好解釋，所以就讓宋遠開車到車庫，那裏人比較少，比較“安全”。
聽到他的“埋怨”，唐佳嘴角不自覺揚起。
“那我馬上下去。”
鞋子踩在地上，在地下車庫裏發出悶悶的回響。
不甚明亮的空間裏，唐佳沒走幾步，就看到不遠處車位裏那輛熟悉的車。
還沒完全走近，駕駛室的門被打開。
宋遠邁著長腿下了車。
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眼底浮著笑，就這樣看著她一步步靠近。
視線在空中交匯。
唐佳承受不住他熾熱的目光，臉沒一會就被烤熟，害羞地撇開眼。
心中腹誹，怎麽他站在那裏沒動，都能惹得她一顆心砰砰跳.......
走到他面前，唐佳站定。
細碎短發落在他俊逸眉眼上，只是眼下略微烏青被唐佳敏銳捕捉到。
不用想都知道，他淩晨三點還在外面，早上又要去公司，肯定沒睡好。
“一會去哪？”
宋遠沒直接回答，而是拉起她的手腕：“過來。”
唐佳被他牽著朝副駕走。
門被打開的瞬間，她楞在原地。
座位上赫然放著一大捧玫瑰花。
唐佳眼睛瞪大，語氣有些驚訝：“......這，這是？”
宋遠斂眸輕笑，把花束拿起，放進唐佳懷裏：“今晚應該算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喜歡嗎？”
唐佳臉一紅。
“約會”這個詞止不住在腦袋裏亂竄，她聲音很輕：“......喜歡。”
直到車已經平穩的在路上行駛，唐佳看著懷裏的玫瑰花，還是沒能完全反應過來。
再停下時，已經到了千灘廣場外的停車場。
晚上七點，天還沒完全黑透。
不遠處飯店和小酒館的裝飾得格外精致，窗戶上掛著閃爍的燈串，亮起的燈光讓街道在黑夜裏變得五彩斑斕。人群在閃爍中穿梭，十分熱鬧。
隱約間，還能聽到廣場裏有人在唱歌，歡快的曲調傳來，悠揚的音樂在空氣中飄蕩。
唐佳今天在網上刷到了關於今年平安夜千灘廣場中央超大聖誕樹的帖子。
其實她也想去湊個熱鬧，但想到宋遠有了安排，就沒提這事，沒想到他竟然跟她想法一樣。
不過千灘廣場很大，他們現在在廣場外圍的停車場，還看不到位於正中央的聖誕樹。
唐佳也不著急，畢竟聖誕樹又不會跑，而且據說等到時間點燈之後，比白天好看。
兩人下車，唐佳擡頭看他：“我們先吃飯？有點餓了。”
宋遠自然是沒有異議，帶唐佳來了家顧澤之前推薦過的飯店。
是一家裝潢很覆古精致的法餐廳。
法式小調在店內悠然回響。
唐佳跟宋遠邊吃邊聊，有數次的欲言又止，她以為逃過了他的眼睛，然而並沒有。
一頓飯快吃完的時候，宋遠先開了口：“歲歲，你想問什麽就問，在我面前也不用擔心說錯話。”
他不想看唐佳在自己面前這麽拘謹。宋遠想讓她像以前一樣，依賴他，黏著他，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會怕他生氣。
唐佳聽他說完，心裏咯噔一下，猶豫了會，還是沒問出來。
“我明白，可我沒什麽想問的......”
她看宋遠已經吃好了，接著說：“剛剛來的時候，我聽見廣場附近有人在彈唱，你想過去看看嗎？”
宋遠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會，斂眸低聲道：“好，聽你的。”
兩人尋著聲音，先是看到了高聳的聖誕樹，緊接著，人群躍入眼底。
下沈廣場外被人圍成一個大圈，還有一些零散的人坐在稍遠的石階上，目光全部投向比廣場周圍稍低的平臺中央。
平臺後面，就是那課巨大的聖誕樹。
一個男生抱著吉他在唱歌，是莫文蔚的《忽然之間》。
男生略微低沈的嗓音仿佛將一個故事娓娓道來。
唐佳和宋遠走近的時候，剛好唱到副歌。
“我明白太放不開你的愛”
“太熟悉你的關懷分不開”
“像你算是安慰還是悲哀”
“而現在就算時針都停擺”
“就算生命像塵埃分不開”
“我們也許反而更相信愛”
“......”
周圍很多都在跟著合唱，歌聲充斥在身邊，大家的註意力都集中在音樂飄來的地方，沒有人會特別註意到她和他。
黑夜和喧鬧仿佛給了唐佳勇氣。
她沈一口氣，摸索著，去尋宋遠的手。
皮膚相觸時，她能感受到宋遠的顫動。
唐佳沒有猶豫，手伸進他溫熱的手掌中，指尖順著滑進他的指縫。
宋遠僵了瞬，同時低頭看向她。
在眾人合唱的歌聲中，他對上她含笑的目光，喉結滾動，下一秒，他握緊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
唐佳感受到手中溫度漸漸發燙，用拇指輕輕上下蹭了蹭他的皮膚，示意他放輕松。
可這樣的動作卻起了反效果。
宋遠握得更緊，溫度也更高了。
唐佳不敢再動，兩人就這樣牽著，安靜地看完了一整場“演唱會”。
最後一首歌結束，天空突然飄起雪花。
大家不約而同擡頭向上看，鵝毛般的雪花緩緩落下，身邊響起陣陣歡呼聲。
唐佳也興奮起來，她笑得明媚：“宋遠，下雪了，今年的初雪！”
柔軟還捏在掌心。
這雪好像一同飄在了宋遠的心上，刮的他渾身癢。
唐佳伸出另一只手接起片雪花，剛遞到宋遠面前，還沒讓他看到就化了。
兩人對視的一剎那。
聖誕樹的燈光亮起，照亮了整個廣場，也照亮宋遠的眉眼。
英挺溫柔，清雋一如飄落的雪。
她突然開口：“宋遠，你不用追了。”
唐佳一直想問他近況如何，華商有沒有受到很大影響，網上那些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可不管這件事有什麽後果，也不管未來有多難，不管他成功與失敗，她都是同樣的選擇，所以問與不問，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腦袋被心跳聲撞的亂七八糟，清晰的念頭只有一個。
她要和他在一起。
宋遠問：“你說什麽？”
周圍聲音嘈雜，唐佳墊腳靠近他耳側，字句清晰：“我說，你別追我了。”
宋遠的黑發上已經沾上雪花，聽到她的話後，睫毛在微弱路燈下輕微顫抖。
她不讓他追了？
心被微微刺痛，還攥著她的手不自覺握緊，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為什麽突然說這樣的話，他做錯什麽了嗎？
宋遠腦子裏一瞬間過了這些日子發生過的事，慌亂占據神經。
唐佳掃過他那雙有些驚慌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和微微繃緊的薄唇，突然有些心疼，又覺得好笑。
她朝他湊近，眼角攤開笑意：“恭喜你，試用期通過。”
“不管未來華商如何，你會遇到什麽困難，我都跟你一起面對。”
“宋遠，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話落，唐佳仰起頭輕輕吻了上去。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
既然話語不能表達全部。
那就用行動表明，她願意接受他的任何狼狽時刻。
柔軟冰涼的觸感相撞，宋遠身上像觸電般，睫毛也跟著顫了顫。
他突然明白了。
原來她還在擔心華商掉標的事情。原來剛剛沒來由的欲言又止，都是因為想要關心他，又怕讓他親口說出關於自己不好的消息。
宋遠知道這兩天網上怎麽說華商，他沒在意，因為他深知這些詆毀不會對華商造成實質性行的影響。
他以為，在那天叮囑她不用擔心自己之後，唐佳就已經沒有再關註這件事。
沒想到她一直在關註，而且還被負面消息影響，認為華商和自己陷入困境，很有可能會一敗塗地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告訴他，要和他在一起。
宋遠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唐佳結束了蜻蜓點水的一吻，還沒來得及去探尋他的目光，就被人一把攬進懷裏。
寒冷的雪氣頃刻間融化在他的溫熱氣息中，宋遠的頭埋在她頸肩，唐佳的手臂自然搭上他的脖子，感受到腰間的力量漸漸收緊。
緊接著，她聽見他在自己耳邊說：“歲歲，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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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商董事長辦公室。
下午陽光明媚溫和,光線透過偌大落地窗灑進來，不規則落在桌角。
熏香臺的煙霧在陽光下輕輕舞動，如同一條輕盈的絹帶,在空氣中緩緩展開。在這一方天地中，靜謐喧囂和忙碌被暫時遺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得的平和與寧靜。
宋遠坐在辦公桌後，視線落在手中的文件。
“啪——！”
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打破了靜謐。
顧澤正坐在辦公桌對面的茶臺邊擺弄茶具,“展示”他不知道在哪新學的茶藝。
他猛的被茶碗燙了一下,下意識松開手捏在耳朵上,茶碗隨之叮鈴咣當落地，灑落的水混著茶葉把地面染濕一片。
宋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顧澤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這玩意兒看起來挺簡單，實操起來還挺難。”
他彎腰把地上的東西一頓亂收拾,連帶擦過手的濕巾一並扔進垃圾桶。
走到辦公桌前，見宋遠的目光還停留在文件上,調侃道：“外面關於華商和致成的事吵得天翻地覆，你倒是挺能靜得下心，在辦公室埋頭看文件。”
顧澤瞥了眼內容，撇嘴,豎起大拇指。
“草，還是純英文的。”
他留學的時候是個半吊子。
本身為了混個文憑回來好跟他爹交代,所以上課都沒怎麽聽,光顧著跟朋友到處旅游,到頭來不僅口語說得稀爛,這種長篇大論的英文的東西他也一看就頭疼。
宋遠手中的是Bart剛從英國傳回來的“情報”。
他剛好看完最後一頁，合起來放到桌上。
“那我現在該是什麽反應？”
他走到茶臺旁邊,低頭掃了一眼今天顧澤帶來的茶具，坐進沙發裏：“我看你最近倒是挺高興,還有閑功夫學茶藝。”
顧澤轉個身靠在桌子上。
“雖說掉標這件事本就在你的計劃之中，但是霍景山花了大力氣在網絡上營銷，這陣仗看起來華商已經‘互聯網倒閉’了一樣。你就真不怕假的也被他們說成真的啊？”
宋遠語氣淡然，聲音平和卻充滿力量：“資本市場的反應才是我該關註的。”
“網絡聲音雜亂無章，大部分都是烏合之眾，過度關註反而會影響判斷。股市，才是真正的答案。”
“股市不會被空洞的言語所左右，它只對結果敏感。華商股票小幅度下跌的趨勢只持續了半天，今天已經回升到正常水平，並且呈上升趨勢，說明市場信心並未動搖。”
“我看準霍景山會在這個地產項目上咬死華商，所以才把標書的條件壓到最低再透露出去，目的就是為了讓致成在這個項目上撈不到一點實質的油水。”
“資本追逐收益，致成沒有利潤，前景也不甚光明，投資者不會僅僅因為網絡上的一兩句風言風語就輕易改變自己的判斷。”
“霍景山的網絡營銷戰術，看似聲勢浩大，實則是強弩之末。他其實也心虛，所以才用這種辦法試圖掩飾不安，但最多就是騙騙他自己。”
這些道理他說完顧澤也能懂。難得的是，宋遠面對這種情況真的能沈得住氣。
如果現在處在宋遠位置上的那個人是他，顧澤還真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慌。
其實不久前顧澤聽完宋遠說對付致成的計策時，第一反應其實是——這事能成嗎？
顧澤驚嘆於宋遠的謀劃，但卻也擔心其中的不確定性，比如他當時問，怎麽就確定霍景山真的會跟你爭這個項目？
當時宋遠字句低緩，仿佛料到了顧澤這個問題，他說：“他一定會。”
因為，這個機會，宋遠等了兩年。
兩年前得知致成集團的非法洗錢活動之後，宋遠就開始布局，但無奈霍景山也明白洗錢的風險，動作並不大，所以不好抓取證據。
於是他開始蜇伏。
這兩年間，宋遠似乎處處與致成集團作對，又能處處略微壓它一頭。
華商集團裏的老股東以為宋遠只是為了和霍家的私仇才會如此，不過他的行為並沒有影響到集團效益，反而穩步上升，所以也並沒有提出不滿。
明遠撤資的節點讓多年屈居於宋遠之下的霍景山嘗到了甜頭。
人一開始驕傲自滿，就會不甘於現狀，過於想要證明自己，就會慌不擇路。
宋遠知道，機會到了。
他需要找到一個前期投入大，難違約，需要有條框牽制的項目來引致成集團入局。所以他選定了需要通過政府投標獲得地皮使用權的地產行業。並且在標書條件裏設置了需要現金交付這個近乎苛刻的條款，目的是為了讓致成集團面對資金鏈破裂的風險。
那時，霍景山不得不加大洗錢的力度來支撐交付。而宋遠在海外秘密設立的金融公司，此刻便可以派上用場。
一但識別到可疑交易，完善證據鏈，做實洗錢活動，致成集團將徹底覆滅。
宋遠步步為營，只待今日箭在弦上，一擊命中。
顧澤聽他說完，面露讚嘆的輕笑搖頭。
“還好當時在美國讀書的時候第一個認識的人是你，萬一當初陰差陽錯跟霍景山和付誠他們玩到一起，那我估計現在天天活得提心吊膽，更別提躺著等錢進口袋裏這種好事了。”
宋遠準備向他全盤托出計劃時，顧澤其實是驚訝的。雖說兩人多年好友，可這是關乎到身家性命的大事，他竟然也毫無保留。
後來宋遠說要用進軍地產行業這個動作當作誘餌來引霍景山上鉤。
顧澤才明白，宋遠是怕他誤會。
顧家在京市的祖業集中在地產行業，連他自己在溪市的投資也大部分都是這個行業。
宋遠一旦步入，那就證明他們兩個在市場上成為了競爭對手，所以他才會找自己打這個“預防針”。
不僅如此，還送來了一份大禮。
想到這，顧澤忍不住笑出聲。
其實政府招標的那塊地的使用權，之前在顧澤手裏，因為城市規劃變動，政府又從顧澤手裏把那塊地買了回來。
但當時顧澤之所以拿下這塊地皮，為的就是能夠建設一體化商圈，被政府又買回去後，之前招標的項目就建不成，會影響到項目的完整性，對後續營收有負面影響。
而且當初顧澤買這塊地的時候價格還沒有現在這麽貴，所以政府跟顧澤簽了協議，不僅要支付顧澤購買這塊地所花費的金額，還要將投標價格溢出部分的50%需要支付給他，作為經濟型補償。
這其實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政府買回這塊地之後，新的招標計劃一直拖到今年才啟動。
顧澤也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跟宋遠說過這件事。直到那天他把招標文件放到自己面前，而他意識到這代表著什麽的時候，有好幾分鐘的時間驚訝到合不攏嘴。
於是，致成不惜掏空現金流買來的地，有一部分就這樣流入了顧澤的口袋。
所以他說“躺著賺錢”，並不誇張。
顧澤突然笑出聲，宋遠看得莫名其妙。
他沒管，而是指了指眼前的茶具：“什麽時候開始對這些感興趣了？”
顧澤挑下眉，走到茶臺前，捏起一個小茶盞在手裏把玩，語氣神秘。
“咳咳.....這不是最近，認識了一個女生，人家是什麽文物修覆師，專門修這種茶壺茶碗啊什麽的，反正還挺高大上。”
“你說我一個幹房地產的土鱉，為了追然家自然要投其所好。我肯定是學不來什麽文物修覆，但是最起碼茶藝這玩意兒跟她修的東西還是有些關聯。”
他說完又嘆了口氣，把茶盞隨意扔到茶臺上，滾了一圈才穩住。
“可這也太難了。我看那視頻就幾個步驟，信心滿滿買回來一整套，結果這水是真他媽燙手，根本拿不住，本來還想在她面前露一手呢，這下我還是直接放棄吧。”
宋遠聽完，思忖片刻：“投其所好？”
顧澤：“......”
他本來還想等他接下來的話，結果這人說完這四個字直接閉嘴神游去了。
合著他說這麽一大堆，宋遠一句都沒聽進去啊。他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心眼多的人說話都這麽深不可測？
顧澤不可能懷疑宋遠的智商，只能懷疑自己的。他抓耳撓腮的半天，也沒明白他什麽意思。
於是直接說：“宋大少爺，您說話能說全乎不能，我腦子沒你那麽好使。”
宋遠似乎對他最後一句話很讚同，難得的回應了顧澤的建議，問：“面對你喜歡的女人，怎麽投其所好？”
顧澤：“......”
明白了，想唐佳呢。
“我又不知道唐佳喜歡什麽。”
他話音落下後才意識到，自己直接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連忙補充道：“但女生不都喜歡項鏈手飾之類，還有包包衣服花啊什麽的，我追女生的時候送這些她們都可高興了，反正你有錢，隨便送唄。”
“但是吧......”
宋遠：“但是？”
“我說的這種東西都太普通了。”
顧澤突然意識到，宋遠對唐佳的感情，應該跟他們這些人談戀愛的感情不同。
“你如果真想送，可以關註一下拍賣會上有沒有什麽東西合適，畢竟只有一件，更特別些，就是比直接買要費功夫。”
宋遠眉毛微不可見輕挑，看來他之前努力的方向沒錯：“你說的這些我都想到過，還有沒有其它的？”
顧澤楞了一下：“你去參加過拍賣會？”
“我沒有，委托代理人參加的。”宋遠語氣淡淡。
“……”
“你拍的什麽啊？”
“十月份蘇富比在香港的拍賣會，一顆藍寶石。”
顧澤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游走片刻，突然瞪大眼：“我靠，大陸匿名私人買家，六千五百萬港幣。”他擡頭，一臉震驚地看過去，“唐佳收下了？她什麽反應啊。”
“她不知道多少錢。”
顧澤：“？？”
“什麽意思，說清楚點。”
宋遠趕在自己耐心被耗完之前，回答了他的問題：“她生日那天，我在英國一家可以制作手工飾品的古董店選了顆寶石，做成手鏈當作她的生日禮物，但她並不知道那顆寶石是我提前安排好的。”
“靠。”
顧澤差點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
“等於說，你十月份。”說著，伸出一根手指，“跟她重逢才一個月，就拍下顆六千多萬的寶石，生日的時候當作普通石頭做成手鏈送給她。”
“而她現在手上帶著六千萬在大馬路上亂晃，自己還不知道？”
宋遠：“她很高興。”
顧澤：“......”
他扶著額無奈笑了笑，任何語言都難以表達他此刻的心情。
他當初不理解宋遠找唐佳那麽多年也不放棄。甚至前幾年黎叔還張羅他跟一些集團千金見面，可宋遠把能推掉的都推了，實在推不掉的見一面之後也沒下文。後來黎叔知道管不住他，這一兩年也不怎麽催他了。
顧澤那時候很好奇，唐佳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能讓宋遠念念不忘這麽久。
後來顧澤也見到了唐佳。除了她確實漂亮，他也看不出哪有什麽特別。
反正對他來說，肯定不會喜歡一個人這麽長時間。
喜歡到哪怕她只活在零散的回憶裏，還念念不忘這麽久。
“算了。”顧澤擺擺手，“不跟你聊這個，不過就算你幹的事我不理解，但兄弟我還是支持你。”
他看了眼時間，四點多。
宋遠五點還有個會，他就不留在這礙事了。
衣架前，顧澤邊穿外套邊說：“去找我的修覆師小妹妹一起吃晚飯嘍，有些人還要工作，真慘。”
他準備開門，突然轉過頭，暗示道：“對了，今晚平安夜，據說會下雪。”
沒想到宋遠漫不經心地回了句：“我知道。”
“呦？”顧澤挑眉，“這麽上心，看來是有約？”
宋遠睨他一眼，沒說話。
顧澤撇撇嘴：“明白。”
話鋒一轉，似是篤定了：“我也去千灘廣場，說不定還能偶遇。”
他說完，開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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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把天空映出一大片神秘悅目的藍紫色，這樣好看的天空比較罕見，趙悅和林明哲都跑到了窗戶邊拍照。
唐佳撐著腮幫子坐在辦公桌前，不遠處就是能看到晚霞的窗戶，可她目光漫無目的凝視前方，心思已經飄到九霄之外。
其實唐佳很想發消息問宋遠掉標的事情處理的怎麽樣了。現在她只能通過網絡上真真假假的消息半蒙半猜，一顆心懸的不行，但又怕提起這件事惹他煩心，於是就這樣糾結著到現在。
唐佳又想到，昨天她告訴宋遠有話要對他說，但是等他忙完已經是第二天淩晨三點。她又不想隔著冰冷冷的手機屏幕說這些話，於是準備等到今晚見面後在告訴她。
一想到這，唐佳的臉突然有點發燙。
眼前突然出現的一片陰影把唐佳的思緒拉回。她擡頭，看見來人後，微笑開口：“怎麽了，有事找我？”
路嘉樹語氣慵懶隨意，就像是聊起什麽隨口一提般的漫不經心。
“今晚上千灘廣場有超大聖誕樹，要一起去打卡嗎？”
“對不起啊路嘉樹。”唐佳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下，“今天晚上我有約了，但還是謝謝你。”
路嘉樹扶了下後腦勺，笑著：“害，沒事，我就是隨口一問，你要有事就去忙吧。”
唐佳點點頭：“嗯，好。”
路嘉樹站在面前還沒走，唐佳有些疑惑：“......還有什麽事嗎？”
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虛握，猶豫片刻，說：“我下周就要搬走了，去B座。”
“嗯？上次不是說不搬嗎，怎麽突然又要搬了？”
路嘉樹心中苦笑。
她總是這樣淡淡的。說話平淡，眼神平淡，一下就讓他感受出這些話只是禮節性詢問，而不是真正的關心在意。
他勉強擠出驕傲的神色：“我這不是粉絲越來越多，計劃給我擴建團隊呢，這裏的辦公區域就會有些擠。”
唐佳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仍是那樣的微笑：“原來是這樣啊，恭喜你。”
路嘉樹喉頭滾動，略顯艱難地說句：“謝謝。”
唐佳為了抑制住擔心宋遠的情緒，又把自己置身工作中，埋頭寫了兩版年度總結文字稿。
再次擡起頭的時候，已經快六點半，這是她告訴宋遠她下班的時間。
趁著他還沒打來電話，又把這兩版稿子從頭到尾讀一遍，又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她知道這個已經時候陷入“當局者迷”的狀態，於是喊了趙悅過來，讓她明天抽空檢查一下這兩篇稿子，看有哪些地方需要改動。
剛處理完這事，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唐佳看過去，是宋遠的電話。
她接起，聲音很低：“餵？”
“我已經到了，忙完了嗎？”
唐佳試圖從他的語氣中判斷他此刻的心情和狀態，不出意料的失敗了。
“剛忙完，你是在地下車庫吧？”
宋遠笑意溫潤地“嗯”了一聲：“你都吩咐過了，我怎麽敢不聽？”
唐佳嫌他的車太紮眼，寫字樓外面又人來人往，她怕遇見認識的人不好解釋，所以就讓宋遠開車到車庫，那裏人比較少，比較“安全”。
聽到他的“埋怨”，唐佳嘴角不自覺揚起。
“那我馬上下去。”
鞋子踩在地上，在地下車庫裏發出悶悶的回響。
不甚明亮的空間裏，唐佳沒走幾步，就看到不遠處車位裏那輛熟悉的車。
還沒完全走近，駕駛室的門被打開。
宋遠邁著長腿下了車。
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眼底浮著笑，就這樣看著她一步步靠近。
視線在空中交匯。
唐佳承受不住他熾熱的目光，臉沒一會就被烤熟，害羞地撇開眼。
心中腹誹，怎麽他站在那裏沒動，都能惹得她一顆心砰砰跳.......
走到他面前，唐佳站定。
細碎短發落在他俊逸眉眼上，只是眼下略微烏青被唐佳敏銳捕捉到。
不用想都知道，他淩晨三點還在外面，早上又要去公司，肯定沒睡好。
“一會去哪？”
宋遠沒直接回答，而是拉起她的手腕：“過來。”
唐佳被他牽著朝副駕走。
門被打開的瞬間，她楞在原地。
座位上赫然放著一大捧玫瑰花。
唐佳眼睛瞪大，語氣有些驚訝：“......這，這是？”
宋遠斂眸輕笑，把花束拿起，放進唐佳懷裏：“今晚應該算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喜歡嗎？”
唐佳臉一紅。
“約會”這個詞止不住在腦袋裏亂竄，她聲音很輕：“......喜歡。”
直到車已經平穩的在路上行駛，唐佳看著懷裏的玫瑰花，還是沒能完全反應過來。
再停下時，已經到了千灘廣場外的停車場。
晚上七點，天還沒完全黑透。
不遠處飯店和小酒館的裝飾得格外精致，窗戶上掛著閃爍的燈串，亮起的燈光讓街道在黑夜裏變得五彩斑斕。人群在閃爍中穿梭，十分熱鬧。
隱約間，還能聽到廣場裏有人在唱歌，歡快的曲調傳來，悠揚的音樂在空氣中飄蕩。
唐佳今天在網上刷到了關於今年平安夜千灘廣場中央超大聖誕樹的帖子。
其實她也想去湊個熱鬧，但想到宋遠有了安排，就沒提這事，沒想到他竟然跟她想法一樣。
不過千灘廣場很大，他們現在在廣場外圍的停車場，還看不到位於正中央的聖誕樹。
唐佳也不著急，畢竟聖誕樹又不會跑，而且據說等到時間點燈之後，比白天好看。
兩人下車，唐佳擡頭看他：“我們先吃飯？有點餓了。”
宋遠自然是沒有異議，帶唐佳來了家顧澤之前推薦過的飯店。
是一家裝潢很覆古精致的法餐廳。
法式小調在店內悠然回響。
唐佳跟宋遠邊吃邊聊，有數次的欲言又止，她以為逃過了他的眼睛，然而並沒有。
一頓飯快吃完的時候，宋遠先開了口：“歲歲，你想問什麽就問，在我面前也不用擔心說錯話。”
他不想看唐佳在自己面前這麽拘謹。宋遠想讓她像以前一樣，依賴他，黏著他，無論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會怕他生氣。
唐佳聽他說完，心裏咯噔一下，猶豫了會，還是沒問出來。
“我明白，可我沒什麽想問的......”
她看宋遠已經吃好了，接著說：“剛剛來的時候，我聽見廣場附近有人在彈唱，你想過去看看嗎？”
宋遠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一會，斂眸低聲道：“好，聽你的。”
兩人尋著聲音，先是看到了高聳的聖誕樹，緊接著，人群躍入眼底。
下沈廣場外被人圍成一個大圈，還有一些零散的人坐在稍遠的石階上，目光全部投向比廣場周圍稍低的平臺中央。
平臺後面，就是那課巨大的聖誕樹。
一個男生抱著吉他在唱歌，是莫文蔚的《忽然之間》。
男生略微低沈的嗓音仿佛將一個故事娓娓道來。
唐佳和宋遠走近的時候，剛好唱到副歌。
“我明白太放不開你的愛”
“太熟悉你的關懷分不開”
“像你算是安慰還是悲哀”
“而現在就算時針都停擺”
“就算生命像塵埃分不開”
“我們也許反而更相信愛”
“......”
周圍很多都在跟著合唱，歌聲充斥在身邊，大家的註意力都集中在音樂飄來的地方，沒有人會特別註意到她和他。
黑夜和喧鬧仿佛給了唐佳勇氣。
她沈一口氣，摸索著，去尋宋遠的手。
皮膚相觸時，她能感受到宋遠的顫動。
唐佳沒有猶豫，手伸進他溫熱的手掌中，指尖順著滑進他的指縫。
宋遠僵了瞬，同時低頭看向她。
在眾人合唱的歌聲中，他對上她含笑的目光，喉結滾動，下一秒，他握緊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
唐佳感受到手中溫度漸漸發燙，用拇指輕輕上下蹭了蹭他的皮膚，示意他放輕松。
可這樣的動作卻起了反效果。
宋遠握得更緊，溫度也更高了。
唐佳不敢再動，兩人就這樣牽著，安靜地看完了一整場“演唱會”。
最後一首歌結束，天空突然飄起雪花。
大家不約而同擡頭向上看，鵝毛般的雪花緩緩落下，身邊響起陣陣歡呼聲。
唐佳也興奮起來，她笑得明媚：“宋遠，下雪了，今年的初雪！”
柔軟還捏在掌心。
這雪好像一同飄在了宋遠的心上，刮的他渾身癢。
唐佳伸出另一只手接起片雪花，剛遞到宋遠面前，還沒讓他看到就化了。
兩人對視的一剎那。
聖誕樹的燈光亮起，照亮了整個廣場，也照亮宋遠的眉眼。
英挺溫柔，清雋一如飄落的雪。
她突然開口：“宋遠，你不用追了。”
唐佳一直想問他近況如何，華商有沒有受到很大影響，網上那些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可不管這件事有什麽後果，也不管未來有多難，不管他成功與失敗，她都是同樣的選擇，所以問與不問，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腦袋被心跳聲撞的亂七八糟，清晰的念頭只有一個。
她要和他在一起。
宋遠問：“你說什麽？”
周圍聲音嘈雜，唐佳墊腳靠近他耳側，字句清晰：“我說，你別追我了。”
宋遠的黑發上已經沾上雪花，聽到她的話後，睫毛在微弱路燈下輕微顫抖。
她不讓他追了？
心被微微刺痛，還攥著她的手不自覺握緊，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為什麽突然說這樣的話，他做錯什麽了嗎？
宋遠腦子裏一瞬間過了這些日子發生過的事，慌亂占據神經。
唐佳掃過他那雙有些驚慌的眸子，高挺的鼻梁，和微微繃緊的薄唇，突然有些心疼，又覺得好笑。
她朝他湊近，眼角攤開笑意：“恭喜你，試用期通過。”
“不管未來華商如何，你會遇到什麽困難，我都跟你一起面對。”
“宋遠，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話落，唐佳仰起頭輕輕吻了上去。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
既然話語不能表達全部。
那就用行動表明，她願意接受他的任何狼狽時刻。
柔軟冰涼的觸感相撞，宋遠身上像觸電般，睫毛也跟著顫了顫。
他突然明白了。
原來她還在擔心華商掉標的事情。原來剛剛沒來由的欲言又止，都是因為想要關心他，又怕讓他親口說出關於自己不好的消息。
宋遠知道這兩天網上怎麽說華商，他沒在意，因為他深知這些詆毀不會對華商造成實質性行的影響。
他以為，在那天叮囑她不用擔心自己之後，唐佳就已經沒有再關註這件事。
沒想到她一直在關註，而且還被負面消息影響，認為華商和自己陷入困境，很有可能會一敗塗地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告訴他，要和他在一起。
宋遠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唐佳結束了蜻蜓點水的一吻，還沒來得及去探尋他的目光，就被人一把攬進懷裏。
寒冷的雪氣頃刻間融化在他的溫熱氣息中，宋遠的頭埋在她頸肩，唐佳的手臂自然搭上他的脖子，感受到腰間的力量漸漸收緊。
緊接著，她聽見他在自己耳邊說：“歲歲，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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